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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   霜降（一）

 

“吴邪？吴邪？”

有人叫我，有人叫我，是谁？

“……吴邪，醒醒，吴邪！”

那只柔软的手掌又盖在我的额头上，我一凝神醒了过来。

“吴邪？”我看到闷油瓶略显着急的脸，“你觉得怎么样了？”

“我……”一开口才发觉嗓子比平时醒来时更为干涩。

闷油瓶取过水杯，托起我的后脑让我先喝水，“小邪”，爸爸和妈妈急步走了过来，还有阿云也在他们身后。

“小邪，你现在觉得怎么样？”妈妈拉住我的手，极力掩饰着脸上的忧心，柔声问我。

我扯了扯嘴角，问道：“我怎么了？”

“你昨天半夜里发烧了。幸好阿灵发现得及时，给你退了烧。”

“哦。”我转转眼珠看看站在床另一侧的闷油瓶，却听他一脸正色开口道：“吴先生、吴太太，是我做得不对，昨天带吴先生在室外逗留时间太久。”

这……也不能怪他吧，我正想开口说话，没想到妈妈抢先一步道：“阿灵，这不怪你，以后，除了常规复健以外还要麻烦你多带小邪出去活动活动。”

我与闷油瓶对视一眼，闷油瓶轻轻点了个头。妈妈像松了口气一样，柔声对我道：“小邪，先起来吃点东西吧，妈妈给你做了桂花鱼羹。”

“好。”我递给父母一个微笑。我不喜欢被众人围着的感觉，而我妈很清楚这一点。我心里歉疚得厉害，她竭力克制得厉害。

“小哥，我在梦里见到一条大鱼。”

“哦？什么样的鱼？”闷油瓶一边帮我套着衣服一边应道。

“我说不上来。”我望着窗外灰色的天空，极力思索我要怎么形容那条鱼，却发现语言是那么的苍白，而梦里，梦里的场景波澜壮阔，远在江湖，远在另一个空间，另一个纪元。

“每个人都是海里的一条大鱼。”闷油瓶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，说道。他说这句话时，眼光迷离。

“是吗？由此岸游向彼岸？”

“嗯。”

我微微一笑，“我直觉着，我要和那群鱼一起游走，可是，当那条大鱼转头看到我时，我竟害怕了，我十分害怕。”

“吴邪”，闷油瓶把我抱到轮椅上，蹲下来，看着我定定道：“不要怕。”

阿云今天特别细心，可能是看我比较虚弱，对我关怀备至。我多少有点难为情，想起了以前凶她的时候。她给我调舒服了轮椅的高度，小心翼翼将去了籽的红提慢慢喂给我吃，一边找话跟我说：“吴先生，天气越来越凉了哦。”

“阿云。”

“嗯？”

“你叫我的名字好了，不要先生先生的，叫得我都老了。”

阿云眼睛睁得大大的，不动了，显然是被我惊到了。

“吴先生，你……你在开玩笑吗？”

呵呵，我不由被她给逗乐了。

她看我笑了，也笑了。

“阿云，我……以前老是凶你，对不起。”道歉令我浑身不好意思，但是说出来之后，倒是很舒畅。

“啊没有没有，不要，吴先生，是我笨手笨脚总是惹你生气，该是我对不起，对不起。”阿云红着脸一连迭地说，眼睛不好意思地都不敢看着我。

“好了我们俩互相对不起了。”我笑道。

“嗯！”阿云端着果盘笑得像个少女。

“对了，那个……阿灵呢？”从我起来以后就没再见到他了。

“噢，阿灵昨天夜里给你退烧后就一直看着你没有休息怕你病情再反复，直到你11点醒过来。刚才阿姨叫他去休息了。”

“哦。”

我心里一时说不出的滋味，不知道是什么，只觉得很奇特，似乎，是一种联系，但具体是什么联系，我不知道。

“大侄子！我大侄子呢？”

思索间，一把洪亮的嗓音远远就划破房门传了进来，我心里一喜，赶快到门口去迎他，“三叔！”

“哈哈哈，你臭小子，这次竟然知道出来接我，哈？”说话间上来就给了我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，抱得我不由咳嗽了一声，阿云见状急道：“吴三爷小心些，吴先生他……”

“他怎么啦，不就是个小感冒吗，我吴三省的侄子哪有那么弱不禁风还抱不得了？！”三叔瞪着阿云，声音震得屋梁响，阿云被他一吼愣在当场。我三叔脾气阴晴不定，说话虚实掺半，有时连我都怕他，于是忙叫阿云去煮壶茶来，然后招呼三叔进来坐。

“来来来，我瞧瞧，瞧瞧……”三叔拉拉我的头发拽拽我的胡子就像老顽童周伯通一样，可怜我就是那被点了穴的郭靖，只能任他摆布。

“啧，我看你这不是挺好的嘛，哪有你妈说的那么严重！”

“三叔，我挺好的。”我笑道。

“嗯，你妈呀就是娇气你，你以前跟着我上山下海的时候哪里生过什么病！”

我轻声应了声“是”。

三叔从不在我面前避讳什么，所以每次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，最是自在。

“三叔，这次潘子怎么没有一起来？”

潘子是我三叔最信任的伙计，也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，以往几乎每次三叔来看我，都会带潘子一起来。按辈份我应该叫潘子一声叔，但是他重义气，重三叔的知遇恩，死活不肯让我叫叔，只让我跟着三叔一起叫他潘子，他对我，那也是极好的。而我三叔在吴家是个大写的另类，一身江湖气，和我那在文化局上班的爹还有开茶馆的二叔大相径庭。他读书少，有时甚至一股匪气，但偏偏我爷爷的古董生意就只落到了他的身上，还被他越做越大，渐渐地在圈子里被人尊称一声“吴三爷”。这几年他手下生意越来越好，这栋山上的小别墅他明里说是投资房产空着没人住也是可惜，其实我和爹妈都知道，他是特地买给我住的，还专门叫人按照我的情况和我的喜好重新做的装修设计。其实我是觉得给我住太可惜，只是我从小和三叔要好，跟他比跟我爹要亲近得多，况且就算我想拒绝他也绝不会给我拒绝的机会，再加上我住在这里也确实比住在杭州城里要清静得多，所以就也不和他客气那么多了。我出事后的第一年，三叔常来看我，给我说生意上的事，带新收的好东西来给我瞧，变着法儿给我解闷，只是我的心已经死了，勉强陪着他笑笑，他绝顶聪明，岂会不知道，后来他来的渐渐少了，听他说是生意越来越忙了，人在江湖，身不由己。

“他本来一定要跟着来的，只是刚好新到了一批货，留别人在我不放心，只好让他看着。”三叔说话间禁不住眉飞色舞，豪气干云天。我从心底里替他高兴，又忍不住胃里泛酸。